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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拖着一道长长的影子。
这是莫斯提马第二次来到晋阳。这里的空气像上次一样干冷,但对于这位刚从谢拉格四季刺骨的山风里归来的信使而言,已似纱巾般柔软。她用舌头润了润微微毛糙的嘴唇——对于一名常年奔波在外的信使而言,没让自己在各路速食工业垃圾的折腾下口角生疮实属不易,刚刚下肚的面条拌料的酸辣味儿还留在牙缝里,这是近一个月来吃过的最好的一餐。
她轻车熟路地走向了郊区的办事处招待所,她十分清楚将自己召回意味着什么。
“……总之,如果指挥部在接下来的行动后失能,你需要去乌萨斯,去谢尔诺伯格*,找亚历山大·谢那耶维夫先生,不要担忧组织的安危。”
这段话听上去如同一段排练过多次的演讲。信使心里清楚,这不是博士第一次吩咐类似的指示,这位上司总喜欢亲临险境。在罗德岛的高级资深信使团队接过这类任务之前,早有人充当这位指挥官意志的延伸,巴别塔外交部,黄铁军团,危机合约风语者小队……有些人成功在历史上树起了航标,有些人沉没在暗涌之下。
“明白,老板。另外,体检报告还在我这,医生说必须当面交你手上,安排个时间见一面吧……”
距离行动开始还有三天。
月下拖着两道长长的影子。
子夜时分,晋阳矿场的噪声犹如一场空明的交响,携着这座城源石粗矿般沉重的思绪消散在航道边缘的无尽荒野,汾水将双月倒影研成粼粼光点,好一条地上天河。
禁卫军们站定,面罩下一道凶光死死盯住检修口的铁门,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四下——晋阳不似北庭与百越,没有伏兵与陷阱的气息,但夜晚的空气也不曾变得清澈,矿渣粉尘与稳定剂为这座城市的气味染上了灰暗的底色,底色之上有着更为漆黑的污痕——身为皇家禁卫,他阅尽世间万象,能用鼻子嗅出一座城的魂,辛劳是它的根,这座移动采矿平台下掘出的资源供养了大炎的一方水土,“五千氓隶四方聚来,耕战三百载,依群峰二水,得铁城一方”,先是有水路码头,然后建起了城市,城市又长出了轮子,骑上了履带。这处区块新建不过一年,闲置的器械已被这座城市涂上了沧桑,就和他灵魂深处的大炎一样。古老的传承没有磨钝任何一丝情感,表露的方式却比历代的朝堂礼仪更加严肃压抑,“诗仙把盏话古愁,曲伶望月倚箜篌”,人尤如此,城是人的集合,更是如此。
“知府身为一方父母,目无国法,私营黑产,窝藏要犯,现已证据确凿,只待明日打上府去,将其拿下……”
“打上府去”,回想起将军下令时的措辞,呼兰校尉的嘴角翘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隔着面甲,他没法在这时习惯性的搓一搓自己脸侧已经花白的胡茬。
思量之间,升降井的门伴着机械运转的声响稳稳滑开,呼兰通径直走了进去,门合上,电梯启动,他的思绪随着钢缆稳健的牵引飞到了这个闷罐外。
和各国精锐一样,极端的强大意味着更极端的智慧,每一名炎国禁军心中都有一杆秤,被称为忠义的飘渺观念如同乌萨斯内卫遭受的非人历炼和维多利亚战甲骑士背负的亿万荣光一样,为外人所道,又不为外人所解。这些人不再是平凡的武夫,栋梁上的雕画须有自己的思想:乌皇的爪牙诛杀反叛王公,手段残忍能止儿啼,此为必要之恶;骑士的战甲为精魂殉道,于伦都地下凄惨死去,此乃末路孤雄。然而炎国禁军仍将这些同行视为异类,乌萨斯人纵容了弑君,维多利亚人把优柔寡断带到了军队里,他们没及时截住帝国衰落的暗流,选错了路,选错了时间,自己无形中做了陪葬。炎国禁卫军有自己的骄傲,正所谓扶帝正位,戡乱平叛,他们是现代国家中力挽过狂澜的唯一一支精锐,同样是熟虑在心,只有他们当断则断。
青党在全国设立办事处的行径已在军中元老们的忍耐边缘,朝廷却给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宽容,难以理喻。有知府作恶在先,前日的矿场暴动虽在情理之中,青党在此间的动作也被密探看在眼里,煽动民变,暗藏刺客,其心可诛。更别提谗惑朝廷边关大员,言乱朝纲,结党私营,常七事变虽大事化小,于这晋阳城便再无余地!大炎的天下是我们给的。大炎的江山容不得奸臣窥伺。
电梯的门刚刚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缝,随后异响一声,卡在了原地——这种小小的把戏对阻拦一名禁卫军而言毫无意义,他刺刀般锐利的目光透过这条缝隙,直抵外部检修长廊尽头处的身影。蒙面掩身的宽大罩袍在拂过区块外墙的风中猎猎作响。
“将军果真好胆色。”月亮照不亮长廊的全部,平静的男声从远处的人影处传来。果是个不敢以真容示人的鼠辈——他听出了变声器特有的电流声,一手已经扣上通玄匣的机关,正盘算着用什么武器能让对方脑袋搬家的同时滚到月光能照到的地方来。
矿场的暴动结束了。
衣物缝隙中露出一缕缕结晶的人,用漆黑粗糙的双手攀上了最高的城台,仰视他们半生未见的紫黑色天幕,和渐渐沉沦的太阳。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庞大区块的阴影好似矿场奴工阴郁中烧的怒火,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无人注意库兰塔刺客狂奔而过。
回到那座无名的小城,回到自己曾经安身的居所,回到约定的最后一站——虽然,幸存的可能性已经很久没有被考虑过了。
就像所有置自身于死地而后生的人一样,白马小姐的思绪中容不下几近让人猝死的疲倦和方才数时辰内的血光,仅有一个信念支撑麻木的双腿保持大步奔跑,干渴的喘息中带着血腥味,她任由为方便行动被削至齐耳的、原本如瀑布般的洁白头发在风中绞作乱麻。
完成任务,如期赴约,取回被她许诺的自由。
……被那个博士,或者说,青党党务专员,或者说鬼知道什么身份的女人许诺的自由。她几乎确信,从一开始,这个该死的家伙就没有藏在千里之外的某处,甚至可能每天都和自己仅有几步之遥,就在自己弓箭的射程之内。只有在事后,她才能感受到自己平生最厌恶的、仿佛网罗了一切的阴谋气息无处不在。作为一个主使者,罗德岛的博士遭难的概率结合她以身犯险次数看,简直低的令人嫉妒,这点让白金尤其怨恨,至少她的青金上司有着一身好武艺,卡西米尔的阴影也乐意向他们偏袒更多,更不用亲自卷进跨国纷争里。她想不明白那个神秘的女人凭什么在两国(也许不止两国)的军政前线上辗转数年还能不缺胳膊少腿。
白金失望地发现,动荡世界的大门随时向所有人敞开,不是想躲就躲的——而自己绝不会向那扇门再多迈一步。她正在逃离仅需数日就给予她钻心恐惧的晋阳城,和已经烙在她前半生中的刺客生涯。她无数次地祈祷这是最后一次扯开弓弦,利箭破空的声响几乎与她绝望的咆哮同时响起,堂堂卡西米尔无胄盟白金大位所剩无几的自尊逼她射出了不会失手的一箭,而随后自己将面对的是什么?
晋阳府兵的三脚猫功夫在矿洞中交火时已被她看个分明,街道两侧站立的却不是那些熟悉的兵士。黑披风黑斗笠,微微反光的全覆式面盔,暗红色兽纹的饰带和腰后的大匣子。博士没有对她掩饰任何此行的危险:周子拓是个三面间谍,这意味着干掉他至少会让一方高兴,也会让至少一方不高兴。这三方里,博士当然是高兴的那个,地方官自身难保,已掀不起风浪,那他还在为谁服务?即使一直故意对时局视而不见,籍此虚度光阴,白金也大概明白了青党虽重权在握,却并非最大的官方集团。即使是在卡西米尔,多方角力过后还得靠那些背景板一样征战骑士团镇场子——背景板,这该死的背景板!只存在于青金上司们嘴皮上的“背景板”!她忘不了在与卡西米尔决裂的那天,一只覆盖着白色盔甲的手是如何在半空中擒住她的箭,又像撇牙签一样将它折断。她烦躁地捏了捏拳头,酷刑过后,手指关节在活动时会嘎嘣作响,她还记得那个给了自己这份礼物的女人属于哪一方,在她胸脯上狠狠刻下伤疤的时的快感依旧回味无穷,乃至于让她忘记了连日来的落魄。
但是这一方似乎在昨夜的叛乱高潮里缺了席,每当想到此处,白金便主动止住了念头,生怕再一多想,自己便会被什么不得了的秘密生吞了去。
周子拓的座车玻璃已炸成蛛网,从楼底街边刺来的一道道目光分毫不差地对上了白金的瞳仁,她就像在卡西米尔上大学时一样,用面对完不成的作业时的等死心态,看着那排真能要了自己命的千牛卫禁卫军。
“当真没得谈了?”
蒙面人的语气有一些疲惫,显然,禁卫军并非三言两语能劝动的人,一把将自己钉在墙上的钢刀把这个事实讲得明明白白,蒙面人的视线转向了刀刺来的方向,李燕芳正慢悠悠地转着扎入自己体内的刀柄,刀筋扭转声和另一侧墙壁的崩裂声正期待着自己这个匪首口中的惨叫声加入,以宣判大炎意志的执行。利害已经陈述,从过去的种种布局,到至多三个月后的战争,再到需要一个第三方因素除掉当下博弈中的投机者,已经在先前的长信中向禁卫军的总指挥坦白,无论是抓捕“青党匪首”的决定还是维持那些边防理念,李燕芳和他的朝廷是聪明人,应当做出合理的选择。
一个能让天下,至少是大炎的天下,太平的选择。
“若是当真没得谈了......”先前话音中的电流声消失了,沙哑的女声从兜帽下传来。
先前在电梯里的呼兰通已在眼前,抽剑架在了蒙面人的脖子上。
“最后一事相求,饶那个刺客一条生路。”
利剑和她的语速一样快,话音刚落便划过蒙面人的颈部,犹如划开空气一样毫无阻碍,一个白瓷制成的独耳猫脸面具从那团夜色一样漆黑的布料中滑落,摔得粉碎。
随身武备一件件甩在身后的夜色里,白金要把这段日子所有的经历埋葬在城市碾过的黄土中,而一股无名的恐惧迟迟不肯消退,像抚过身侧的晚风,将凉意袭上她的心口,让她迟迟不肯丢下仅剩的长弓和箭袋。这片看似承平日久的异域已经用府邸中四溢的杀机、地牢里钻心的酷刑展露了獠牙。石晋航道不是大骑士领,这里没有她习惯藏身的钢铁丛林,没有无胄盟部下的接应,她看不清这段宁静旷野上的归途是否危机四伏,她仅仅是奔跑,在这片仿佛随时会将她吞食的异国的土地上奔跑,既然已经奇迹般的逃离了禁卫军的追杀,那么继续这么下去,或许真能回到自己想要的终点?
她在努力逃离自己的过往,但她的过往总能找到她,正如汾水河畔林地里的此时此刻。
“老上司找上了你,你便背叛了当下。”博士仿佛回到了罗德岛无人的货运平台上,对着一个被熏黑的矿物油桶喃喃自语的时候。
“本来有很多挽回的余地,罗德岛即使在最虚弱的时候也拥有作为政治实体应当具备的一切,军事力量,秘密警察,外交部门……而你对这些事物的逃避让你无条件地再度服从于卡西米尔的老上司。你甚至还保持着无胄盟精英刺客的职业素养,对我和组织没有丝毫的暗示。”变声器调制后的冰冷男中音宣告着某人的判决。
“你差一点毁去这个事业。你想从阴谋织就的网中逃离,却在胁迫到来时立即接下了刺杀伊里奇的任务,站在了希望的对立面。即使你在那一刻隐约看见了阴谋的全貌,你也亲手罗织了悬在未来颈上的绞索。”
“你想逃避却又软弱到没有拒绝的决心,像你这样的人要怎么改变?”
白金逃不动了。
倚着树干,看着这个将自己推入动荡世界的恶魔向前走来,双手疲惫到再也无力拉动弓弦,去取这近在咫尺的恶魔的性命。
她想放声大笑,却只能从嘶哑的喉咙里传出风箱似的吼声。
你来了,你不会履行那个诺言的,对吧?晋阳的事情我全部知道,而一个卡西米尔刺客死在这羽兽也不肯拉屎的地方,是不会对你的宏图大志造成任何影响的,她的一厢情愿,她的自由和生命,与你而言又和那些牺牲者的何异——
她想到了那个酷似博士的黎伯利女孩,明明有着近似的容颜,明明都曾是她生命中的光明,一个将她迫害至此,一个给了她绝境中的希望,而现在,应该和她如胶似漆的人不知所踪,把她丢的远远的恶鬼又回来了。
面前的人举起了短铳,上一次她能在这柄武器的弹雨中戏若无物,而这一次白马的眼睛能看清楚月光映照下铳口的膛线,黑色的虚无直直凝望着自己,她闭上眼睛逃避,死亡的亲吻会痛吗?希望打的是头,子弹从大张的口中穿透后脑,切断我的脑干,或者是心脏,大出血造成的大脑缺氧不会多几秒的痛苦——
铳响了。
自己依旧完整,而那把陪伴自己许久的弓,在射击下断碎成两段。
两根手指探入了口腔,将藏在里面的刀片和毒药夹出,随手丢进厚厚的落叶里,没有一丝声响。回过神来的白金动了动下巴,想咬断刚刚伸进嘴里还带着辛辣铳药味的肮脏手指,她憎恨手指的主人,为什么连意料中的死亡也不肯给我?为什么连自裁的工具也替我剥夺?究竟还有什么是你不曾计算编织过的?白金抬起头,来人的轮廓在月光下一清二楚,却不是那身笔挺简约的党务专员制服。这个“高大”的人穿着看起来非常厚重的罩袍,整个脑袋都被兜帽和面具包裹,给了白金在卡西米尔第一次与“他”碰面时相同的滑稽印象:一颗巨大的黑色象棋棋子,配上背后那个巨大的罗德岛堡垒商标图案,莫名戳中了她的笑点。之前对于博士种种幻想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随之而来的是罗德岛上那个傻乎乎的自己的回忆:把博士追到手,当博士夫人云云。这简直是对当下白金的羞辱,而她显然没有像遗忘那些“麻烦事”一样,把这些美好的毒药从心头甩掉,莫名的耻辱感让她难堪,面颊滚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才的奔袭造成的血压升高。
“像你这样的人要怎么改变,辛特莱雅小姐?”沙哑的女声从面具下传来。棋手小姐的目光透过目镜,对上了白金不知是充满了懊悔、愤怒还是绝望的眼。
整日的逃亡让她的状态比上次受刑后好不了多少,白金被牵着上了铐的双手,连滚带爬地到了一辆越野车前——车的后座放平后勉强足够两个人卧下——她不记得自己怎么上的车,却在看着博士娴熟地放平后座时燃起了无名的妒意,这是博士的车,或许载着她和那个绿毛老猞猁去过很多地方,然后在车上翻云覆雨了不知道多少回。
在成为白金大位后自以为万人之上,逃离卡西米尔后自以为独善其身,在背叛罗得岛后自以为绝处逢生,暗传情报后自以为戴罪立功,然后这些“自以为”就被随后的一系列事件砸的稀碎,而在所有践踏她自信和自尊的事件中,博士对她的态度绝对排在第一位——这个人的心从一开始就被她的事业拐走了,或者被那个总是一脸苦大仇深的猞猁拐走了,无论哪一样,都是白金最讨厌的。
“这本应属于我!”对于现在的白金而言,目所能及的一切都成了能点燃她心中愤恨的导火索。
按照许诺,此时的她应该自由了,而博士正在做的事情无疑是在继续打她的脸——很遗憾,欣特莱雅小姐,又让你自以为逃出生天了。
白马小姐在数个时辰的车程里显得过于安静,倒不是她有作为被绑架者的自觉,而是因为她嘴里的布团和盖满了下半张脸的胶带。沦落到如今地步,她也不想思索如何逃脱,无论是筋疲力尽的躯体还是被拷在头顶扶手上被胶带包成拳头的双手,都让就地睡一觉的选项显得极为诱人,如果衣服没被博士扒光就更好了:这是面对一个刺客俘虏的所谓安全措施,要不是给她盖了条毯子,白金真的以为博士要在这片树林边上对她图谋不轨——虽然严格来说,是她对博士先有过这种想法,而且一直都在想。
越野车的内灯是开着的,一本手绘的地图册摊在驾驶位旁,那些她本就看不太懂的炎国文字在博士的笔下更显的软绵扭曲,她烦躁地扭过头,试图不让诸如“自己正在被带到哪里去”这样的问题继续侵占一团糟的脑袋,但哪怕闭着眼睛也被顶灯晃的发慌,要不是嘴被堵得严严实实,她肯定要咒骂出来。可半日的缺水和方才树林里的大吼大叫已经让她的喉咙火辣辣的疼,嘴里的布团毫不留情地吸走了口腔里的最后一滴唾液,她现在连哼一声都费劲。白马小姐愤而睁眼,恶狠狠地瞪着后视镜里的棋手小姐:依旧是面庞清瘦,不苟言笑,一对充血的栗色眼珠机警地对上了后视镜里自己的目光,随后继续紧盯着路面。她的头发并没有像以往一样扎成精致的花苞,而是随意地扎了个马尾,相比上次见面时的发质已经肉眼可见的粗糙了许多,更别提在车内昏暗的光照下都难以掩盖的病态——呼吸沉重,眼袋深黑,肤色苍白,领口露出的一节脖子上贴着一片巨大的膏药。上次如此细致地观察这位罗德岛的博士,还是在舰上的牢房里。解脱了浑身束缚的自己将她压在身下,野兽般地发泄着怒火和悔恨,本该淫靡的动作几乎变成了撕扯,而棋手小姐板着那副苦大仇深的脸,在这场几乎变成强奸的性爱中纹丝不动,驳斥她仅剩的希望与索求。
可惜,可惜。对博士的性幻想只能到此为止,棋手小姐是她不可能征服的顽石。剥去了那层黑罩袍后的并非什么冰山美人,她沉默,坚忍,遍体鳞伤,枯瘦嶙峋,双目如一对锐利的毒针,又深邃似无底的深海,幻想时难忍溺毙其中,清醒时又顿觉应将它们毁去。
所幸,所幸。她的生命中还有过夏洋,这位酷似博士的黎伯利姑娘与她有着更多的负距离接触、更少的误会与不多但弥足珍贵的真心。白金承认自己长久以来都是个内向的人,她一直等待着意中人在长期的卿卿我我后替她戳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但这副含春待采的样子没能争取到博士,而在与夏洋的相处中再也没有用过,无论是当主人的盛气凌人,还是最后放手时的胆怯懦弱……若不是二日前在小宅深闺的告白,自己恐怕真的只能满载遗憾地离开这个世界吧。
夏洋相比她面前的这个女人美好很多,补足了她对博士的所有幻想。脱去了那层令人窒息的神秘感和阴谋家气质,在花柳巷子里锻炼过的身板也不至于压在身下都嫌硌肉。而酷似的容貌是锦上添花,完全不同的内在才是自己陷入爱河的动力,在前天的最后一次坦诚相待中尤其如此。
可惜,可惜,白金再也听不到夏洋或娇柔或清脆的问候了。从晋阳城逃离后,唯一和她说过话的人刚刚把她拷在了车后座上,而那位的嗓音在离开了变声器后平淡如笔尖划过宣纸,偶尔带着沙哑,显出一种勤奋后的疲劳感,惹人厌烦。白金平生最厌恶的就是这种疲态,人生理应轻松自由——或许会被他人称之为浑浑噩噩,但她不在乎。白金赌气地扯着动弹不得的手腕,她从未如此憎恨过自己丰富的联想能力,联想到的一切都让她气的耳中隆隆作响。
白金的懊恼并不能延缓车轮的滚动,当转过一个熟悉的岔路后,她一眼就认出了窗外月光下楼栋的剪影,曾属于她的小镇陋居到了。
之前如影随形的珀尔沃特务和傀影并没有出现,领她进门的人是之前在罗德岛认识的堕天使莫斯提马。这位神秘信使的每一次出现都揭示了博士繁忙通讯的冰山一角,衣帽架上的风衣与法杖套上沾着早已干结的泥点和苔藓污渍,自己离开之后,这间屋子无疑成了信使的歇脚处。白金当然不会天真的认为博士会为自己的成功复命把屋子保持原样,尤其是为她留下屋里陪着自己的人。毕竟,弃子万一活下来了,到时候再糊弄也来得及。
这位新的住户显然比她更加入乡随俗,头发是团起用簪子固定着的,身着一件不松不紧的炎式长衣。莫斯提马打量着来人,眼神在白金糊满胶带的脸和包裹在单薄毯子下的身体上多留了几秒。
棋手小姐微微点头,自顾自地向里屋走去,幽幽地抛下一句:“帮她打理一下,前干员白金这一路上很辛苦。”
语气仿佛往常迎接出任务归来的行动组干员一样,还带着接风洗尘的安排,“前干员”这三个字并没有什么特别强调,但白金听来却格外刺耳。随着棋手小姐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她才发现一些事物在此时缺席了......有多久没有感受到哪怕一丝属于罗德岛的、属于大家的喧闹和欢快了?白金打了个寒噤,与衣不蔽体的现状无关,她终于感受到了背叛让她失去的东西,留下的空白是多么冷。
“先进去吧,欣特莱雅小姐。”信使的语调仍旧恬静,刚才是一次极普通的工作交接。这位信使和她在企鹅物流的熟人们略有差别,不同于一般拉特兰人的吵闹,但可能的确更加神通广大,搬运着相同的生命和死亡。
客厅的小茶几上放着食物和温水,在堕天使帮白金撕开了粘住手指的胶带后,她发疯般地自行扯下了堵嘴物,狼吞虎咽时丝毫不在意食物里混入了干裂嘴唇因撕扯流出的血腥味。她没有将获得了些许自由的双手用来反抗——这座屋子里加上她也只有三个人,对于一名刺客,明明是难得的机会,但辛特莱雅又何尝不知道身边这位教皇厅特使的故事呢?往好处想,博士没有立即杀了自己,至少正在兑现承诺,乖乖就范不会再让她失去什么。
放下被舔的发亮的餐盘,莫斯提马已经拿着浴巾站在了自己身边。她清楚自己现在该去做什么,稍微平静之后,一天的战斗后留下的风尘与脏污已经让自己开始犯恶心。解开镣铐,将披在身上的车用毛毯脱下,白金仍然保持着些许的羞耻心,赤条条的站在浴室里,央求地看着在身后抱臂站立的堕天使。
“别看了,我是不会走的,职业要求。”莫斯提马倚着浴室的门,脸上还挂着那副似有似无的职业微笑。
“要是觉得不公平嘛,唔,正好我今天也没洗澡,不如就顺便...让我靠近一些,检查一下你有什么安全隐患?”
白金被这突如其来的肉麻发言激的一哆嗦,堕天使小姐的微笑有时高深莫测,在此时更是显得有些犯邪了。说话间莫斯提马褪去了家居长衣:涂着蓝黑色指甲油的修长手指在身前一抹,那件笔挺的炎式丝绸袍子便如流水般滑向了地面。还没来得及多用迎上前来的雪白身子饱一饱眼福,白金便被推着,进入了花洒挥出的水帘里。
“...别推我!我自己来!”
刺客小姐和信使小姐此时贴的很近,在足够近的时候,对身边人的观察便不仅仅依靠眼睛。无论平时如何往来,堕天使在常人的眼中有着去不掉的神秘,而一些因此而生的好奇心——诸如她的角和尾巴到底是怎样的触感——便可以因为当下的距离而满足。在平时,白金无法从萨卡兹身上获得任何参考,即使在她最风光的时候,往来于风月场所时也会对萨卡兹畏而远之,她们往往潦倒、粗野、胸前挺着两块大的令最丰满的库兰塔嫉妒的赘肉,以及在暴露的衣物缝隙里毫无顾忌地展示标志着她们只对那些追求刺激的客户或是能掏出逛窑子钱的感染者(可能是某个一直掩盖感染者身份的公子哥或大小姐,她曾经的工作包含在这种时候把他们逮个正着,然后拿着证据出去勒索封口费)提供服务的源石结晶。
但莫斯提马是一个堕天使。
按照白金的推测,她成长在传说中的乐园国度,受过优良的教育,作为一名万国信使远离下九流社会里见不得人的角落,和自己一样对感染风险保持着距离,肮脏魔族的特征出现在如此洁净的人身上,如果忽视她们当下的关系,和堕天使共浴会是一次绝妙的体验。
但她没法忽视她们现在的关系,以及体位。
转眼间,信使小姐正用整个身体压着她的后背。她的脑袋贴的很近,一侧的角正隔着湿润的头发摩擦自己的头皮,而大腿根上一阵不属于肌肤相亲的暧昧触感,肯定来自于堕天使的尾巴尖了。
博士啊博士,你可真是个混蛋,就这样把我丢给了这个没羞没臊的信使,我们见面还不到一个小时,她就想玩我的身子!
以辛特莱雅当前的身心状态,她也不知如何评价自己正在经历的一切。仅存的羞耻心和抛开一切享受的诱惑把她疲劳的脑子继续搅的冒泡。
白金甚至开始期待,下一秒抚过耳侧的不是喷出的水流,而是身后人神出鬼没的舌头尖儿,或者是混合在湿漉漉空气里的鼻息。
没羞没臊,但正合我意。
但手臂上传来的酸痛正让她在水汽弥漫的浴室里不至于陷入鬼迷心窍的境地。自己的双手正被牢牢地反剪在身后——她很早就注意到信使小姐有着一双充满魅力的手,纤细修长,现在看来也相当有力,美丽的手掌已经化作了禁锢她自由的铁钳。更糟的是有东西正在缠绕她的手腕,收紧后直直地吊了上去,随着手臂的提升,肩膀上的疼痛一瞬间压垮了她的躯干,让她失去平衡,尔后以一个滑稽的姿态跪倒下去。
“听说辛特莱雅小姐是一位危险的人物,更何况我们之间现在连一片布也没有隔着......嗯,采取一些安全措施,很有必要。”说话间,一根两端连着镣铐的钢管卡在了她的膝盖间,两腿间只剩一根湿漉漉的库兰塔尾巴遮羞。
还未等白金出声反呛,一条毛巾就勒住了她刚刚张开的嘴。
“希望白金小姐能小声一点,我们的博士休息时不喜欢太吵。”
温热的水流打在白金的身上,信使小姐的双手将水流捧起,和香皂一同在身体上滑过。白金能感受到连日来的风尘离开自己的躯体,而一些燥热的快意正随着涂抹留在了肌肤上。白金现在的姿势不可谓不下流,若想让让自己的肩膀好受一点,只需要再把腰臀抬高一些,为身后的人送上即可。她几乎确认自己下身的某处正在因洗澡之外的因素湿润起来,身旁一直笑里藏刀的堕天使却没有对她再进一步——仅仅是在为她擦洗,轮到敏感地带时甚至没有多关照一秒。胸前的两点红梅早已因为方才的幻想充血待放,但信使小姐的纤手竟不肯留连,空余无人采摘的寂寞。
以及愈烧愈烈的欲火。
信使小姐对于暗示的技巧娴熟的可怕,期待中的挑逗可是一次也没施加到自己的身体上啊!白金的目光悄悄钻过结缕的湿发,观察还未浓郁的水雾里堕天使的身影:头顶的黑色双角与披肩垂下的深蓝发丝将她白瓷般身躯的轮廓与身后的墙壁分离开来,手捧毛巾的姿势像极了那座著名的持铳圣母像,堕天使的光环早已暗淡,而浴室的顶灯补齐了她残缺的光辉,白金几乎不能将视线抬得更高,去一窥视方才那张恬静面庞后暗藏的小心思。
洗到尾鬃时,尾椎被牵拉的一阵快意终于让白金发出呻吟。
“明明只是尾部毛发......”
在毛巾的过滤下,娇声在淅沥的水声掩盖下细不可闻,但白金不会认错大腿间随之而来的一丝热流。刺客小姐的身体一激灵,紧绷着努力维持着当下的姿势,却恰逢莫斯提马的擦洗已经来到了臀瓣,身躯在这无声的攻势下毫无抵抗地瘫软了下来。
“......可是真的太舒服了。”
噼啪,一声轻响,白金从余光里看到莫斯提马正将一副橡胶手套拉扯、抚平。信使小姐浓密的深蓝色秀发在水流的梳理下幕布般滑顺,披肩而下,而自己那曾经垂到腰际的秀发刚刚在前几日被自己亲手割去,白金不禁悲从中来。看着堕天使正细细摆弄胶皮下宛若瓷器的精致手指,一边在自己身后半跪下来,她呜咽一声,自知终究是难逃这一劫,身体不由地扭了两下且当挣扎。在浴室中自己所受的拘束并不算多,自己却在这区区一根绑绳的牵引和信使小姐身体的阻挡下将自己送到了这个“安检员”的面前。白金是无胄盟刺客出身,自然明白这所谓的安全检查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也往往是那些为了寻乐的拷问手段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数日之内她再一次成为了任人凌虐的鱼肉,前几次经历中的恼怒和激动早就被身心的疲惫消磨的一干二净,仅存的宣泄渠道也让毛巾压回了肚子里。
白金几乎开始自嘲,自己说不定已经习惯了。
没有口头上的预告,先是菊瓣上的薄凉,而后是不带修饰的长驱直入——很适合刺客的顺序,潜入不也是先走后门?单就自己而言,白金平时并没有什么针对后庭的情趣,菊穴仍然鲜嫩待放,侵犯者有没有享受不得而知,反正自己能做的也只有享受当下,把这当成一次全新的性体验而已。
不如想象中的愉快,但或许是快感会在肉体上蔓延,或许是羞耻心在作祟,从莫斯提马的手指进入开始,下身的热流便从一丝变成了一股。信使小姐的一指探入后并没有抽插磨蹭,倒是真的像在穴中寻寻觅觅,看有没有违禁品一般。至于会不会戳到这片软肉、摸到那块褶皱,或者是菊蕾初绽引起的疼痛,引得白金呜声不断,挣扎不停,莫斯提马对此依旧不会有任何表态,只是在这一阵闹动中腾出了另一只手,抚上了暖流不断的花口。
“这时候两边一起来?!不行..!”
同样的直截了当,堕天使小姐对花径的指检从三指并入开始,此种宽度对于腔内已经足够充实,一路向上直到花心,指节的起伏已足够照顾到穴壁的每一处,榨出的爱液泉水般涌出,哗地浇在地版上。
白金毫无悬念地落败,此时的莫斯提马终于卸下了一部分假正经的伪装,花穴外的两根手指毫不遮掩地抚摸着外阴和花蕊,菊穴里的动作又剧烈了些,隔着肠肉去寻找另一侧满满当当的腔道。
“终于…要去了…”白金稀里糊涂的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也不知是怨念更多还是满足更多。
待到淋浴的水龙头终于关掉,白金已经瘫软在地,脑袋紧紧贴着瓷砖墙和地面的夹角,恨不得钻进墙缝里,而身后的尾毛还在随着腰肢的抽搐阵阵抖动。炎国将情事以云雨代称,这一回白金的确好生领略了这种异域文化:浴室难免雾气朦胧,又有水声相伴,湿热的气氛自然也给予了肌肤之亲别样的情趣,堕天使小姐的手段有着与环境相称的暧昧。白金裹着浴巾,踉跄着被推搡出门,沾水结缕的发丝下是难掩的通红面庞,而身边的信使小姐轻松的仿佛真的只是洗了个澡。
“博士让你把行李收拾好。“
白金看着面前熟悉的卧房,陈设确实原封不动的保存着。看来那个女人确实没有排除自己能活着回来的选项。
“所、有、东、西,都收拾好。”棋手小姐从屋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与刚刚堕天使小姐相同的莫测笑容。
“为了给你的房间保持原样,莫斯提马小姐这几天一直在前厅睡沙发。”
白金麻木地收拾着行李,直到她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
她今天第二次脸红成了腌羽兽蛋黄。
毕竟要当着外人的面拿出满满一抽屉的性玩具,还要把它们一件件放进自己的行李箱里,白金很后悔自己没有死在刺杀现场。
白马小姐似乎听到身后传来了憋不住的笑声,她怨念地回头望去,莫斯提马早已知趣地回避,棋手小姐正捂着脸,手背上还有一段输液后留下的胶布。
“咳,我保证没动过你的房间。”
你当然没动过!我走之前可是把所有的东西都送给了..!
接到新任务的那一夜,白金对夏洋做的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过分。这个可怜的黎伯利姑娘先是被捆成了性爱人偶,又在整整一夜的拥吻、鞭打和厮磨之后迷蒙地醒来,白马小姐却已经不见踪影。
如果这间屋子里的东西能被夏洋一并搬走,至少搬走大部分,让它看不出原来的模样,那现在白金的情绪里的亏欠可能会少一点——但自己在这一系列事件里陷得过深,深到知道了夏洋的身份与她的索求,越想越觉得眼前发黑。
而她甚至没有接受自己的任何一件赠礼。辛特莱雅,你真丢人。
“这里是青党晋阳办公署的客房,不是情趣旅馆,谁带来的谁带走。”
这一句补充多么刺耳、多么不通情理!白金转头怒视,金色的天马眼眸恶狠狠地望向自己人生中最大的仇敌。身陷掌控的滋味向来不好,而这个阴谋家居然还敢出现在自己面前。
现在目所能及仅有你我二人,岂有不搏之理?
棋手小姐倚着门框,瘦削的身形毫无防备之相,虽然自己得到的歇息并不多,但制服面前这个病怏怏的博士已经足够。白金扑向棋手小姐的过程如此漫长,足够让她思考很多事:掐住她的脖子,用牙咬她的脸,扯她的头发,用拳脚殴打她的腹部……她几乎幻想了能用自己肢体对她施加痛苦的每一种手段,幻想了博士的每一种痛苦模样。她会撕下棋手小姐那副故作镇定的伪装,折断她的手指、锁骨和肋骨,割开她浑身上下的伤疤,把曾经施加在那副干巴巴的躯体上的一切痛苦加倍……
幻想过程是如此的漫长,漫长到白金终于发现自己几乎滞留在了半空。白金迟钝地转动眼珠,惊愕地望向门口,博士正从堕天使信使的手中接过一个印着罗德岛医疗部纹样的报告袋。
“我还以为你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呢。”莫斯提马的脸上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笑容,无奈地冲白金摆了摆手。
莫斯提马掌控时间的源石技艺最离奇的特征便是全凭主观——主观缓时,一同作战时她从未放慢过友军的速度。第一次作为施术对象,白金从物理上感受到了真正的手足无措。一个阴谋家和一个拥有如此技艺的术师,在让人身陷困境这方面真是天生一对。
棋手小姐正对着报告发愁——伤势并无大碍,但最近急速恶化的健康状况让华法林立即启用专线信使将自己的血液样本送去本舰化验,刚才由莫斯提马转交的结果不容乐观,去龙门的行程必须另行安排了。使用傀影的替身术还是不可避免的将一部分的伤害移到了自己的身体上,这是她对大帝发誓不会再用第二次的方法,要是让医疗部的人知道自己又得被禁足好一段时间。但为了这次向禁军将军亲自陈述利害的机会,她还是冒了险。
面对面前这个刚刚由自己救下(或者是单纯的运气好)的欣特莱雅,棋手小姐想到不远的战争,届时北庭新军与罗德岛必然要面对前所未有的大场面,从苏维埃乌萨斯的背后走向台前,这两支在后卡兹戴尔内战时期建立的队伍将第一次直面两个巨人之间的冲突,更多的生命必然消逝,更多的阴谋必然埋下。她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来怀疑自己救下一个前干员、一个背叛者的努力是否值得,质问自己能否重新担负起控制战争天平的责任,或者说,这次的战争中已不再有天平,她无需同时再对属于同一民族的交战双方负责。在见证泰拉的新生代有接过指挥棒的才华之前,巴别塔的恶灵还不能从战场上抽身,而棋手毫不怀疑,自己将遭遇更多发生在自己身边的背叛与暗算,她必须时刻保持冷酷,准备在给自己规定的终点前离去。古人类时期研发的冷却剂绝不是什么永葆青春的灵药,这种半成品制剂已经不足以维持她的体征稳定了。
白金不关心、也不想关心在自己的存活中棋手小姐本人起到了多大的作用。她只感叹这一切结束的如此突然。她朦胧地听见棋手小姐对自己的安排:自己将要前往尚蜀,一个炎国腹地的大城市,她的新生活如同承诺的那样等着自己。她的恍惚持续了很久,以至于她忘了,自己为什么还静止般地停在半空,莫斯提马为什么又在走向自己。
“呃,以防你没听清,博士刚刚说,那些东西如果箱子里塞不下,就塞你身体里。”
“什么?”突然解除的停滞让白金栽了个跟头,回头便难以置信地望着莫斯提马正向那个还敞开的抽屉走去,而棋手仍若无其事地发着呆,眼睛没有转向过自己一次。白金恍然大悟:可怜的博士原来还记得如何羞辱自己的仇人啊!
“老板要求我做的,你们的私人恩怨看起来还不轻呢。唔,你要是担心不卫生,柜子里还有清洗液。”堕天使的声音一转眼就出现在了自己的耳边,白金回头一看,莫斯提马正在梳理着一根棉绳——或者是麻绳,但毫无疑问是曾经绑过夏洋的其中一根。
“放松些。”信使小姐并不是在询问,她手上的动作一直没停。说话间叠起的绳子便已经撑开,搭上后颈绕至身前,两截绳索在锁骨处交叉、打结,而后是胸前、肋下的第二个、第三个…欣特莱雅多少已经预料到了这性暗示不能再明显的拘束手段,但龟甲缚并没有立即从身后绕回收紧,只是牵着一串绳结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第二根绳索此时开始绕上身体,手臂被拧到身后交叠,这一回莫斯提马明显用了力,小臂的交叠部分被绑的很紧,欣特莱雅庆幸自己还穿着那件旧的长袖短衣,才没让紧绷的绳索直接咬进肉里。后手缚的绳头蜿蜒而上,直接压过松垮的未成形龟甲缚,把上臂牢牢与躯干绑成一体,在寻常女子身上,不,即使是在旁边这位信使小姐或是瘦的跟干柴似的博士身上,胸前的上下两道绳索也能挤出一个显眼的翘挺,而在白金身上只能让因为刚才的摆弄多了几道褶皱的衣服变得再次平整了起来。莫斯提马仿佛也对这一马平川的身材难以置信,加固绳结的手又用了几分力,直到相信真的弄不起半点波澜才肯罢休。
信使小姐的源石技艺还没完全消退,此刻的停滞又加重了,她没有给白金留下任何抗拒的空间。她雇主的要求需要保证货物打包完成之后和现在一样安静,至于为什么打包后反而需要更多确保措施,莫斯提马看向了一旁还敞开的抽屉里的性玩具,唔,博士的恶趣味总是让人猝不及防。
白马小姐只能眼睁睁看着信使小姐将抽屉里自己的私密物品一件件地取出,她徒劳地试图扯掉身上半完工的绳缚,自己此时就像那刚被买下的伶人,在动弹不得的拘束下看着自己的主人从一堆让人眼花缭乱的“刑具”里挑挑拣拣。而白金明白,今天自己没有只遭受其中几样玩意幸临的余地,这里面的东西是她一件件挑的,数量正是按照自己买下的女孩身上有几个洞、几处魅肉算的。
希望莫斯提马能看出它们都该用到哪,她已经开始检查里面的电池了。
堕天使灵巧的手指伸进了衣服侧面的开缝,一对略微发凉、包裹着硅胶的小夹子在胸衣下略微寻觅后就咬上了乳尖,白马小姐庆幸自己当初没狠下心来买下那对全金属的鳄鱼夹,但夹上吊着的两颗跳蛋仍然是她无福消受的重量。而后刚才尚未收紧的龟甲缚显出了它的作用:没有股绳的阻拦,莫斯提马轻易褪去了她的热裤,撩开还带着潮气的库兰塔尾巴,冰凉的拉珠随着跳蛋一颗颗地塞进了暖意未消的菊穴,直到最后一颗没入了躯体,白金也没发出一声呻吟,一半是因为在缓时下身体变得迟钝,一半是因为她不想在博士的面前失态,她仍在试图保全自己的倔强,而随后塞入口中的布团和口球便成全了她的努力。在用电极片和跳蛋完成了腿根、足底、阴蒂的装饰后,信使小姐拿着最后一件伪具,略带迟疑地看着白马小姐已经塞进了一颗跳蛋的湿润穴口。
“抱歉了。”堕天使轻声说着,那根尺寸狰狞的假阳便在白金终于忍不住但被口塞堵在喉咙里的尖叫中刺入了她的下身——可怜的白马小姐之前在最意乱情迷的时候,也没有亲自体验过此等待遇,毕竟一边挥舞着皮鞭一边将绑缚在床头的女孩插的花枝乱颤已经能为她提供足够的快意了,如今自己却在这场绑架中糟了头一回这样的罪。
缓时突然间的结束让方才还凝固在全身上下的情欲瞬间涌上了大脑,欣特莱雅瘫软在地,一大片水渍从身下洇开,她喘着粗重的鼻息,看到堕天使修长的腿从眼前踱过,蹲下,将她扶起,堪堪将还挂在腿根的热裤提上,遮住一片狼藉的下身后不一会儿就湿了个透。趁着白马小姐无力反抗的当下,龟甲缚的股绳开始随着一个个菱形的撑开紧绷起来,这次收绳同样没有丝毫留情,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后颈绳圈毛糙的触感正一点点深入肌肤,全身的绳子正发出紧绷时的咯吱声。随着最后一个结的完成,股绳将塞得满满当当的下身几乎再挤出一股水流,欣特莱雅的精神已经有些恍惚了,随后对双腿的紧缚让上身的绳网变得更紧,稍稍用力便是无穷的压迫感,她难以想象全身的玩具启动后自己将变成什么样子,更不知道随后的旅途会有多长。
“莫斯提马小姐,祝你一路顺风。”
几分钟前的白金对于没有受到更进一步的折磨还有着一丝丝的庆幸,而此刻的她却希望能在一次淋漓尽致的高潮中昏死过去。绳索正随着自己有意无意的挣扎产生了略微不同的刺激感,带来一阵阵微弱的挑逗,而装着自己的箱子却被泡沫软垫塞得严丝合缝,任何使力都像打在了棉花上,没法让肢体在绳缚下挪动丝毫以获得更大的快感,她绝望地想摸索到哪怕一个身上玩具的遥控器——它们都固定在了她背后的箱板上触手可及的位置,但双手早已被胶带裹的结结实实。她想向近在咫尺的信使小姐呼救,而口塞与箱子的隔音夹层最终宣判了她的努力是白费功夫。白金在昏沉与焦急中流下一滴眼泪,这滴泪水随后就被眼罩吸干,“该死的博士”,她想着,她愤恼于这一次临别前的羞辱,但更庆幸自己终于能永远逃离与那个女人相关的一切,如果棋手小姐这次说话算数的话。
当然,白金并不知道箱子外标签上的签收人正是夏洋。
一个月后
棋手小姐转过身,投影仪的微光照亮了她的面庞,强行站立已经让她的额头上出现了细密的汗珠,但凯尔希能保证,近一年来博士没有任何时刻的心情比现在更加舒畅,这是几个月来她第一次脱离轮椅,医生默许了这种逞强的行为。棋手小姐右手下的拐杖正在全身力气的紧撑下微微颤抖,她望向弗里斯顿-3亮起的红色独眼监视器,从特里蒙带回的消息揭开了旧纪元又一次垂死挣扎。弗里斯顿记得这个频率,一处尚未知晓的过往如决堤的洪水漫过她的心口,她在窒息般的眩晕中几乎能看见空气中万古回荡电波的形状,最初的发送时间距离她离开罗布泊联合站只有一个月。
时间站在她这一边,棋手要落子了。
特工霍尔海雅的除名通知正在梅兰德基金会的各部门间传阅,而基金会的法律顾问们无暇关注近来频繁的人事变动,他们正在审订一笔号称哥伦比亚史上最大的移动式工程复合体订单及附带的黑钢雇员外派合同,首席商务专员在又一个章节的封壳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将罗德岛制药的委托书复印件一并塞进了文件夹。
这个文件夹作为接收流程照会资料的一部分送到了安西道军官岳维的手中,而棋手的安排从这位炎国西北边关将领的营帐传到此时远在百灶复命的李伯明处花了更短的时间。代表国家机器发动的信号像一股熔融的赤金,不可阻挡地沿着移动城市的航道网和皇家信使的秘密通道流淌,将这片大地上最古老的国度之一点燃。它从始终在战火中灼热的天山、玉门,流向了尚在寒季坚冰封冻下的奉天、大荒,汇入了暗流涌动的灶京和龙门。它蕴含的能量令人毛骨悚然,从古老的政治中心到风景如画的内陆商业城市,这个大国内部长久喧嚣的一部分声音静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整齐的军靴声、杂乱的马蹄声和工厂的隆隆作响。炎国内部积蓄的暗伤在这一刻显得无关紧要,但博弈的双方将这场对外战争的掩护下继续将对方彻底绞杀。
而在差不多的时间,在乌萨斯内务部军人的注视下,迟来的禁军和毫不知情的两国边防警察让一名乌萨斯商人迈着趾高气昂的步伐通过了关口。海参崴暂九师的师长谢尔盖在当天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接见了这位久出未归的乌萨斯同胞,炎国的风就这样吹向了它最大的邻国。在切尔诺伯戈-龙门事件后,未能如约和第三集团军两面夹击的谢尔盖就像一把绷断了弦的弩,直到这一天的到来。在1100年初的东部边境,这支在大叛乱中就被边缘化的帝国军队一扫在寒季的颓废——他们因为各种原因没能在帝国的核心区域得到一个剿灭“苏维埃乌萨斯”的光荣差事,也没能在整合运动的暴动里找到对邻国的战争动机,对于一个典型的乌萨斯帝国军团而言,这种负面情绪的影响理应久得多,而他们现在在期待什么呢?有一句乌萨斯谚语能解释这种现象:帝国军队里能靠得住的只有裂兽的嗅觉和军人的贪婪冷血。暂九师始终在伺机而动,谢尔盖很高兴炎国人没耗光他的耐心,包括他对乌萨斯新任皇帝的耐心。
罗德岛在炎国境内的短暂停留即将结束,棋手小姐乘着轮椅到了甲板上,看向接驳口旁整装待发的外勤干员们。他们中有从卡兹戴尔内战时期就追随议长的老兵和与巴别塔共命运的雇佣军团队,也有新组建的DOC-1空降突击队的年轻面孔,还有一些人已经在更早的时候离开,前往炎国军事系统中需要他们的位置,或是去帮这位古人求证一些更加遥远隐秘的事实。她回想起了送别几位乌萨斯的学生们离去时的情景,此去尚不足一年。
战争要开始了。
生命之地 莫斯提马 山巅之墟
莫斯提马在服务于拉特兰之外的目标时常穿的服装。
生命之地,断崖天使别动队寒带深度订制款/山巅之墟。
专业级野外战术套装解决方案,防风,防水,防寒,标配战术内衬,智能化生命监测内胆,可订制携行具,合理分摊每一分重量,让每一次远征都身轻如燕,得胜归来。
“这里是洞穴天使集团,很高兴为您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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